獻給辛波絲卡有詩有音樂有舞蹈 顛覆哈姆雷特多元多角度多層次

作者:周凡夫

發表日期:2013 / 12 / 26

藝術範疇:音樂 / 舞蹈

發表平台名稱:《訊報》(澳門)

發表平台類別:報刊

主題:自選藝評

 

音樂、舞蹈和戲劇三類表演藝術都各有其主體特點和藝術特質,12月14日的下午和晚上,在機緣配合下,順序看了這三個不同類型的演出,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同時,這三個製作都頗為獨特,都能為觀眾帶來新的體會,就筆者而言,亦是少有的經驗。

 

下午看的是文化局主辦「種種可能——當波蘭詩歌來到澳門」,配合辛波絲卡的詩作與剪貼畫展覽而舉辦的一系列延伸活動最後的一項:「種種回應——獻給辛波絲卡的樂與舞」。舉辦延伸活動的目的,當然是在於藉此加強大家對波蘭文學,特別是對波蘭詩人、文學評論家、翻譯家及199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維斯瓦娃.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等詩人的波蘭當代詩歌及歷史文化脈絡有更廣泛及深入的認識了解。同時,藉著詩歌文學和剪貼畫帶來的靈感刺激,讓澳門的音樂家及舞蹈家發揮創意,創作出新的音樂和舞蹈,而且能將南灣舊法院大樓的空間作出更廣泛的「活化」。

 

為此,文化局在舉辦辛波絲卡的詩作與剪貼畫展覽之外,還投入資源來舉辦多項附加節目,並以此來刺激澳門的藝術家的創作,可說是不俗的構思,是值得鼓掌稱許的事。

 

李惠芬的詩歌木管

 

當日所看的兩個附加節目,第一個是「李慧芬音樂創作與分享」,長約二十五分鐘,主要是由澳門管樂協會三位青年木管樂手(高佩群、區可怡及庄愛芳),以單簧管、雙簧管及巴松管三重奏形式,演奏李慧芬從辛波絲卡三首詩作中獲得靈感創作出來的樂曲。

 

第一首靈感來自《天空》,是大自然帶來的豐富想像,音樂主題較單一,音樂亦較抒展寧靜。接著的《結束與開始》,是辛波絲卡控訴戰爭的詩篇,三位演奏家都有主奏機會,力度音量變化幅度亦較大,曲中帶有冰寒冷澀感覺,末段音調低沉平緩,趨向平靜結束,長約七分鐘,是三首作品中較長,和感情較鮮明外露的一首。最後演奏的是靈感源自《有些人喜歡詩》的樂曲,這則是三首作品中情緒較明朗的一首。

 

李慧芬在演奏開始前就其創新過程與聽眾分享。演出後細看展出的辛波絲卡詩作及其剪貼畫,不難發現其風格與李慧芬過往好些音樂的感覺很接近,這便不難明白這次演出的樂曲,基本上和她過去的音樂趨向抒情格調相近的原因了。她採用三件木管樂器來創作,亦正好運用了這三件木管樂器結合時既能產生出較暖和的音色,又能展現出深沉冷澀的感覺,那亦正是辛波絲卡詩歌的韻味。

 

郭瑞萍的詩誦舞蹈

 

小休後接著的是長約半小時的詩與舞蹈演出。本澳的舞蹈家郭瑞萍自辛波絲卡的詩作,和兩首波蘭民謠中獲得創作意念和靈感編創出舞蹈,並親自演出,同時配合郭瑞儀和林大香朗誦出辛波絲卡的詩作。詩作分別以粵語、普通話和英語朗誦,舞蹈與詩歌有時互動,有時就讓舞者獨自表演。

 

畢竟舞蹈是整個演出的主導中心,郭瑞萍的舞蹈結合了肢體動作和原創性很強的舞蹈動作,在幾乎是空洞,僅有一張長沙發,一張椅子和一枝坐地燈的「佈景」下,在兩位不同聲線(一成熟女聲、一少年聲音)的朗誦詩歌聲配合下演出,及後還取出旅行箱子,翻出了計時沙漏器、彩色大毛氈,玫瑰花、書籍、皮鞋、玻璃瓶......,藉此帶出更豐富的舞蹈動作變化;到後來舞者還唱起波蘭民歌,並引出由男聲歌唱的波蘭民歌錄音,隨後更加入女聲......

 

整個舞蹈演出雖然還不夠半小時,但兩位詩朗誦者不時變動著位置,燈光亦有適度變化(甚至關掉燈光祇亮起各人手中的小電筒),為此,舞蹈的意像表現還是頗為豐富,沒有強烈的吶喊,帶著女性的堅韌,同樣很能適切辛波絲卡的詩作風格。

 

聽完音樂看了舞蹈,然後細讀辛波絲卡的詩作和展覽中的二十五幅剪貼畫原作,思緒便很快飛到老遠的波蘭土地上,飛到剛於上一個月到過的華沙和辛波絲卡生活過的古都卡拉科夫......那片承載著戰爭死亡悲傷的土地,那片飽含著深沉文化,沉澱了大量淚水血汗的土地上。遺憾的是,當日作為卡拉科夫匆匆兩天的過客,卻未有想到要尋覓辛波絲卡的腳跡和詩影!

 

值得鼓勵野心之作

 

晚上看的《哈姆雷特鳴奏曲》,是澳門曉角話劇研進社為期三年的Long Run劇場系列的頭炮。能有這種跑馬拉松的心態來從事原創製作,堪稱是難得又值得鼓勵的野心,但入場前心中難免會有種忐忑感,這會否是一次眼高手低的製作呢?

 

「奏鳴曲」是西方「正統」音樂創作中一種曲式,亦是一種曲體的名稱,曲式具有一定的規範結構要求,以這種曲式寫成的作品才能稱為奏鳴曲,這個製作稱為《鳴奏曲》也就明顯地帶有顛覆之意,觀賞時自然亦要用顛覆的角度切入了。

 

其實,莎翁的《哈姆雷特》發展到今日,已成為一個世界性的「再創作」題材,藉著這個劇作中的永恆原素加以重新展開作出各種演繹。這次鄭繼生的《哈姆雷特鳴奏曲》,亦非要再次去講述故事,而是採用了多角度、多元素、多層面的方式來重新解讀《哈姆雷特》中的一些題旨:復仇、戰爭、性別爭戰、戲劇的本質等,以求尋找真正的哈姆雷特。

 

表面來說,「王子復仇記」無疑會是《哈姆雷特》中的主題,事實上,「復仇」

 

亦是人類社會中的永恆主題,然而深入點去看,《哈姆雷特》更深層的意義在於探討複雜的人性。作為主角的哈姆雷特,便是一位在性格上包含有正面的孝順、正義、善良,和機智,但亦有負面的衝動、多慮、抑鬱和敏感。因此,父王的被謀殺、政治的腐化、叔叔與母親的亂倫婚姻、變質的愛情,都為哈姆雷特帶來難以承受的壓力。他的裝瘋扮狂,正是複雜的內心交戰,和徬徨無助下的自然取態,這正是「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論說所據。

 

多重多角度多層次

 

鄭繼生在《哈姆雷特鳴奏曲》中便集中去描劃哈姆雷特及有關的幾位主要人物的心理狀態。為此,便有四位演員分飾四個具有不同性格象徵意義的哈姆雷特,作為他的愛侶歐菲莉亞(Ophelia)亦有三位。但另一個處理卻是同一演員演出不同角色,如佔成份最重,亦是聯結起不同層面、不同角度的秦顯偉,既是「顯靈」的老王,又是狠下殺手的新王克勞迪亞(Claudius),亦是抽離劇情故事的劇作家說書人(莎翁),也就是說,將矛盾對立的兩個人物和客觀的第三者集於一身。

同樣地,關妙姬既演出王后葛簇特(Gertrude)一角,又演出莎士比亞妻子安妮哈瑟維(Anne Hathaway);而飾演三個歐菲莉亞的舞蹈員,亦飾演主要以肢體舞蹈來演出的山林精靈,至於第四位山林精靈廖國棟,同時亦演出第四個哈姆雷特和劇中的少年角色。同時,劇中的戲劇家(莎翁)及其妻子、兒子和徒弟的一家人,又為這個製作增添上一個「創造者」的層次。

 

這種演員的多重性,角色的多角度,和多層次的表現方式,呈現的是對應的思維,如處理得不好,便必然產生混亂一片的「大災難」;幸好鄭繼生的取向是從不同心理角度的刻劃和劇場氣氛影像的營造,多於是情節和角色性格的塑造,觀眾亦毋須關注情節的發展和角色的特色,祇須去感受演出過程中所產生的感染力和張力,及由此所帶出的劇場感覺。就此而言,這次製作便確能帶出了很不一樣的劇場效果。這與他年前製作的,同樣是要顛覆莎翁經典名作的《暴風雨》成熟得多了!

 

創作團隊的不同元素,在這個製作中能有不錯的融合,將演員自劇本中抽取出來的重要臺詞的演繹,增添了更新的語境,應是能達致不一樣的劇場效果的關鍵所在。特別是燈光、多媒體及佈景的設計,突破了空間有所局限的黑盒劇場的「黑」,服裝、化裝亦能作出配合,這些元素在Forget the G(場刊封面將之誤植為「Forger」,實不應該出現)混和了各種風格類型的原創音樂「融合」下,形成頗為統一的整體風格。但同樣不應出現的是,作為整個製作結束的尾聲音樂,採用的是逐漸減弱的淡出至消失的處理,是很正常的音響處理手法,但當晚所見(聽),音樂卻是「突然」被「切掉」般結束,頗為「突兀」,很典型的「衰收尾」。

 

一個較一個更複雜

 

這個製作無疑在手法、效果上都有所突破、創新,多元化多角度多層次的方式與結構,亦展現出豐富飽滿,和能讓觀眾進入更多元化及多角度的思考。不過,如果觀眾仍未能放下傳統的敘事性劇場觀賞習慣,能否接受這種較為複雜的表現形式,便多少讓人擔心。事實上,這次演出亦看出有好些觀眾是看得比較吃力的;或許,要順利將持續三年的Long Run劇場發展下去,創作團隊仍應找機會有系統地與觀眾分享大家的創作理念,多作溝通才有機會贏得觀眾的共鳴與回饋。

 

李惠芬的辛波絲卡詩作木管音樂,是結合詩詞和剪貼畫作的演藝,郭瑞萍的舞蹈除了詩詞畫作,還加上音樂。《哈姆雷特鳴奏曲》在戲劇以外,更是將音樂和舞蹈的份量加得頗重。也就是說,這天看的三個節目,是一個較一個加上更多的元素,一個較一個更加複雜。相同的是,下午的兩個演出都在舊法院帶著古舊冷澀和空洞的空間演出,而晚上的《哈姆雷特鳴奏曲》演出的曉角話劇研進社在工廠大廈內的黑盒劇場,都並非正式的劇場或演出場館,但同樣能做到所需的獨特效果,都是在正式演藝場館中難以做得到的。(歐遊六國稍後再續寫)

 

討論作品及場次:

討論作品:種種回應——獻給辛波絲卡的樂與舞
日期:2013年12月14日
地點:南灣舊法院

討論作品:《哈姆雷特鳴奏曲》
日期:2013年12月14日
地點:曉角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