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靖之
2002 / 11 / 08 | |
《大公報》 | |
香港國際現代音樂節於十月十四日舉行第三場署名作曲家(朱踐耳)音樂會,演出了六首作品,由上海新室內樂團負責演奏。這六首作品是:一、丹麥作曲家的《環境之歌》(三重奏);二、法國作曲家的《巧遇安東尼奧》(五重奏);三、芬蘭作曲家的《亨利維雅的假期》(三重奏);四、瞿小松的《寂四之叩》(單簧管、鋼琴、打擊樂、弦樂四重奏);五、愛爾蘭作曲家的《五肢》(二重奏);六、朱踐耳的《玉》(琵琶與弦樂四重奏)。
我是專程去聽瞿小松和朱踐耳的作品的,事實上其他的室樂樂曲沒有什麼聽頭———《環境之歌》毫無特色,場刊解說形容謂「聽眾可以欣賞到各層面(即各種速度或多重節拍演繹)的信號、聲調及聲音」,說了等於沒說,大提琴手的右腳跟紮上鐵鍊,時時頓腳來弄出音響,效果鬆散,了無內涵;《五肢》既長又悶,囉囉嗦嗦奏個不停,若不是等朱踐耳的《玉》,早就溜之大吉。這幾位當代作曲家不大會講故事,聽眾又如何能集中精神來欣賞呢!
瞿小松曲作構思獨特
《寂四之叩》的構思相當別致,以「叩」來「回應」「上天的厚待、親人的厚待」而「存心感激」;樂曲以「寂靜」的方式來「叩謝」。在場刊裡,中文標題為《寂四之叩》,而臨時打印的單張節目表裡則以《寂#4———叩》來標題,不知哪一個正確。這首作品是瞿小松較缺乏個性的一部,單簧管與鋼琴配以打擊樂和弦樂四重奏,是相當大型的室樂,結束樂段還加上人聲,聽不出箇中道理來。也許太新,需要多聽幾次才能領略其中的味道,但卻不大像瞿小松的鮮明風格。樂曲加入人聲,在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初「新潮」音樂裡相當流行,二十年後再來這麼一手,似乎老套了點。
《玉》在傳統文化中,既是珍貴的美石,又是高尚人品的一種象徵。據朱踐耳說,這首作品原是琵琶獨奏,寫於一九九五年,借「玉」來托物抒懷———其秀美的本色和剛勁人格化的精神氣質兼而有之,神形皆備,以神為主。作曲者告訴我說他有計劃把這首琵琶獨奏曲重新配器,既為歐洲弦樂四重奏譜寫又為中國樂器來譜寫,這次演出的版本是兩年前寫的,將來再為中國樂器來寫。
這首琵琶與弦樂四重奏頗有協奏曲的規模和氣勢。畢竟是寫交響樂好手,處理這首作品卻有交響樂的味道,結構嚴謹,充滿了奏鳴曲體,高潮迭起,弦樂四重奏儼然變成了樂隊,排山倒海。上海新室內樂團的合奏效果令我想起了布拉姆斯的鋼琴五重奏,當然琵琶的音量與鋼琴難以相比,但整個五重合奏(琵琶+弦樂)在當晚沉悶的演出裡,緊緊地扣住了我的神經。我想:畢竟沒有白等。
上海新室樂團表現佳
今年初瞿小松領隊,帶了「上海現代國樂團」來參與香港藝術節,我的樂評大大地讚賞了這些上海音樂學院畢業生的演出(見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本欄)。這隊上海新室內樂團的團員都是上海音樂學院培養出來的新秀。中場休息時,我向在場的這所音樂學院院長、作曲家楊立青說笑:「你們的室樂團團員既能演奏,人又長得那麼漂亮,是不是精心挑選過的?」他連忙否認說道:「不、不、不,純屬巧合。」真是不到你不信,國家富裕,強盛了,人也變得能幹、漂亮了。
我常常拿說故事來比喻藝術家、畫家、設計家、音樂家、詩人等等,都是說故事的人,說得好、說得有內容、有技巧,說得有板有眼、有韻味,就會說得娓娓動聽,否則就悶死人。許多現代、當代作曲家,為了突破,或甚至標新立異,用些莫名其妙的手法來堆砌,結果誤己累人。藝術最重要的是要有感而發,表達方式以內容為依歸,而不是為新而新,為突破而突破。現代音樂作品中,能感人的少之又少,因為多是堆砌之作。
在結束本文之前,我還想向讀者報道一下十月十八日在香港度過八十歲大壽的朱踐耳先生的近況。一九九九年末,我曾邀請朱先生來港大亞洲研究中心,參加我們的第六次「中國新音樂史研討會」,當時由於雜務困身,沒有機會好好與朱先生談談,因此這次專門到他住的酒店,靜靜地談了一個多少時。
朱先生精力充沛,在香港的活動排得滿滿的。最難得的是他對創作仍然興致勃勃,對新的技法不辭勞苦地研究、實踐,勤奮異常。據聞他經常去聽講座、做筆記,回家後還一個勁地做習題,以掌握當代作曲技法,並用到作品裡。《玉》便用到十二音階和聲,還不斷地摸索如何把交響樂寫作融入中國音樂文化裡去。如《第十交響曲》———依據柳宗元的詩《江雪》,在一九九九年末港大的研討會上,他播放了這首作品的錄音,與會者都莫不驚訝他的突破精神。我一向對二十世紀中國新音樂創作持否定的態度,對朱氏的《第十交響曲》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首帶有鮮明中國音樂文化傳統根基和精神的現代作品。當然人們可以爭論說它不是一部交響樂,但人們不能否定它是一部現代中國音樂作品,用歐洲樂器和音樂語言創作的一部現代中國作品。這就夠了,朱氏為「洋為中用」樹立了榜樣,指出了方向。
朱氏作品具研究價值
上海音樂出版社於今年五月出版了一套三卷精裝的《朱踐耳交響曲集》,全部十一部交響曲總譜手稿,並附有全部錄音———鐳射唱片六張,是研究的好資料。這是非常可喜的事,因為偌大的中國,樂隊總譜的出版十分落後,不利於音樂創作、演奏、研究。各地方的音樂出版社應該像上海音樂出版社那樣出版自己作曲家的作品。
朱氏說他的作品不夠多,但從六十四歲到八十歲的十六年裡,僅僅交響曲已寫了十一部,其他的作品還不算在內!
音樂學學者,現在有朱氏的十一部交響曲總譜和錄音來分析研究,為中國的現代音樂學和音樂理論開闢新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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