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曉婷
2015 / 08 / 08 | |
《明報》 | |
香港粤劇名伶林家聲(1933 - 2015)(下稱「聲哥」)日前仙遊,消息傳出,教不少人心頭哀戚、悲痛莫明。聲哥醉心戲曲藝術,素來樂於扶掖後輩,致力推廣粤劇,更難能可貴的是重視資料整理與文字紀錄,著有《博精深新——我的演出法》(徐蓉蓉筆錄,2007)一書,跟讀者無私分享自己多年縱橫藝壇的演戲心得。他在書中以大量篇幅談及自己如何受教於恩師薛覺先(1904 - 1956),亦不忘向其他曾指導他的前輩如白玉堂、梁醒波、靚次伯等表達謝意,特別提到跟藝術旦后余麗珍(1923 - 2004)(下稱「麗姐」)合作最多,一直喚她為「媽媽」。
聲哥與麗姐同樣伶影相棲,開展演藝事業初年頻繁落班登台,及後才逐漸於水銀燈下活躍。兩人無獨有偶都在1947年首現銀幕,分別拍攝宇宙影片公司出品的《賣肉養孤兒》及《三月杜鵑魂》,並在同年11月以「光華劇團」班牌合作搬演舞台粤劇,當年劇班報章廣告更介紹聲哥為「客串神童」。直至1957年,聲哥與麗姐方能真真正正諦結片緣,在電影《狀元紅》(又名《燒錯斷頭香》)飾演母子。雖然影片未為兩人編寫太多對手戲,卻安排聲哥單人手執馬鞭表演傳統粤劇功架,展現連串踢帶飛腿加鞭勒韁等動作,甚能保存戲曲特有的虛擬策騎馬匹程式藝術。今日重溫,更顯片段彌足珍貴,與此同時,難免令人百般滋味在心頭。
聲哥跟麗姐曾合拍電影逾五十齣,多演母子角色,間或飾叔嬸、姐弟或夫妻。當麗姐跟夫婿李少芸組織的「麗士影業公司」(下稱「麗士」)在1959年成立以後,與聲哥合演的影片基本上都是咱家出品,且多由丈夫親任編劇。李少芸為伶人度身訂做的劇本甚能配合其戲路,既有一定場次容讓他們表演傳統舞台功架,又添入奇趣神怪情節大賣土法電影特技,綜觀來說,頗能另闢蹊徑開創獨門品牌。麗姐本擅演苦情戲,而聲哥相由心生自有一副忠孝淳樸模樣,兩人合演的母子戲往往扣人心弦催淚如雨。
論聲哥跟麗姐最膾炙人口的母子戲,首推三齣《哪吒》系列電影(1962),聲哥飾演機靈活潑的小哪吒,與麗姐飾演的銀幕媽媽李夫人母慈子孝。從首集開始,影片就安排大量篇幅盡寫母子情長,相比起來,其他以哪吒故事為主題的製作多側重哪吒的闖禍過程,及其跟父兄的對抗,少有李夫人之戲份,更談不上會出現母親為兒子打點張羅吃穿及執手相教聖賢書的場面。「麗士」版本的哪吒頑皮愛玩,卻從來與母感情甚篤,只見片中的麗姐不時對聲哥親暱地摸頭拍肩吻臉,以小動作自然流露母親對兒子那種愛到骨子裡的情深。劇情講述李夫人被精怪害死,哪吒即激動上天下地追尋母魂,甚至揚言自戕成鬼仔相隨鬼母。及後他得仙人指點,得知母魂領受萬家香火即能還陽復生,旋即背母靈牌行盡千萬里、乞盡數千家。聲哥演畢此孝義哪吒角色,續在《神眼娥眉尋太子》(1962)飾演東宮之子,得知西宮欲加害親母,決心以身殉孝代死,還誓願死後化鬼永遠護母。而麗姐誤會兒子死去,竟為子心傷至淚血目盲。至於《木屋沙甸魚》(又名《白鴿籠》)(1965),背景由古代跳轉現代,觸及社會貧富懸殊及空間擁擠等民生問題,聲哥跟麗姐這對銀幕母子無懼挑戰,依然互愛相親,共享床位,而且,他們跟其他房客守望相助,同甘共苦,活出經典正版獅子山下情懷。
最後,暫且借用聲哥對薛恩師的懷勉之辭為全文作結——「其身雖去,精神長存」,衷心懷念聲哥與麗姐這對遠去的銀幕母子。今日觀眾或會認為前述電影營造的母子濃情誇張得略帶土氣,不過,若然天下人仍存有對母慈子孝理想溫馨家庭關係之想望,相近橋段就不會過時,仍然為人津津樂道。
圖片:
《哪吒出世》(1962)電影畫面。
《華僑日報》,1964年9月8日。
討論作品:《狀元紅》(1957)、《哪吒》系列(1962)、《神眼娥眉尋太子》(1962)、《木屋沙甸魚》(又名《白鴿籠》)(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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